人生就是一场“屎尿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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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一篇名为《当一位北大教授成为24小时照护者》的文章和相关采访视频在网上爆火，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老同事胡泳。
胡泳先生是国内最早从事互联网和新媒体研究的学者之一，他于90年代翻译了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创始人尼葛洛庞帝的专著，第一次把“数字化生存”的概念引入中国；他于90年出版专著《网络为王》准确预见了今天互联网无处不在的世界。
胡泳是中国互联网产业的启蒙者，也是一位资深的媒体人和北京大学的著名教授。
而今天胡泳的名字传遍全网，不是因为他的专业名声，而是他关于“人生是从屎尿屁开始的，最后也要归于屎尿屁。”这个论断。
我有幸与胡泳在媒体共事多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是一位儒雅、温和、低调、言语不多的人，从他的嘴里根本听不到任何极端和不雅的字眼。
但在前不久的一次朋友聚会上，他即发表了关于“屎尿屁”的观点，给我极大的冲击。随后，他时常会在朋友圈里发表类似的感慨，或许因此引起了媒体的关注。
胡泳的母亲今年85岁，患有重度阿尔茨海默症，需要他每天24小时看护。
每天要把饭菜剁得碎碎的，给母亲戴上兜兜，一口口地喂。
为母亲换尿布、擦屎擦尿、洗澡、洗床单。
观察母亲吃了多少饭，喝了多少水，掐算着消化时间，并神经质地反复追问：现在要不要尿尿？要不要大便？
母亲大小便无法自理，一旦没算准，就意味拉尿得到处都是。
而且拉了屎她还自己抓，抹得到处都是。
衣服床单常常是一片狼藉，要不断地换洗。
从媒体采访中看到更多细节，我再一次感到无比扎心。全网都在感叹：人到晚年，真是一场血雨腥风。
无独有偶，这些天另一位曾经的老同事、一家央媒的资深新闻人老杜也在朋友圈连续发表他在医院陪床的体验和见闻。包括他在医院厕所里搭行军床睡觉的照片，包括他记录病房内年轻的重症患者悲惨离世的文字……活脱脱的人间炼狱！
写这篇文章时，我打开他的朋友圈，却发现内容都隐蔽了。给老杜打电话过去，他的回答令我震惊。
他说，朋友圈的内容我不敢让医院看到，这个医院我还得求人家，有可能要进他的安宁病房，一旦得罪了，就“他妈的”住不了了。安宁病房非常难求，安宁病房就是送终的，没有治疗，就是等死。
老杜说，现在三个垂危的病人住在一个屋子里，医疗条件实在是太差。你这边儿吃饭，那边儿他拉屎。哎呀，还有彻夜的哀嚎。这个破医院是肿瘤医院的医联体，想住都住不进去，要排队。安宁病房，大医院都没有，因为那是赔钱的业务，就这小破医院呢，能有这个，但是条件都极差。
感谢老杜专门为这篇文章发来几段珍贵的文字：
魔鬼用刑
一晚未睡，被迫看魔鬼用刑。
9点半，三个病人相继入睡，似乎是一个安宁夜晚的开始。
9：45，铛的一声，靠窗户病床大概有一个水瓶掉到地上。病人醒了，呵骂老伴开灯查看。呵骂旋即改为惨叫，说全身痛，医生护士来了，又说热，要开窗户吹风。
此前她一直怕冷，昨天老伴要开窗，她大哭大叫说冷死了。
医生要打止疼针，坚决不肯，说要出去吹风止疼。身都翻不了，还怎么出门吹风？
从此开始，她就不停升级喊痛，不停要吹风，不停责骂老伴。
0：37分，老头大怒，大开窗户，怒吼：把你塞出去怎样？要么打针，要么给我钻出去！
病人杀猪似地叫：我不打针，到外面去！
老头大喊：该死！明天出院，不给你瞧病了！
老头脾气好，成天一声不吭，现在疯了。
11点多，中间床两口子吓跑了，一夜未归。
我只好找值班护士聊天，她说，痛就打针，一天都不打，这晚上我和医生劝了五次就是不打。刚才老头怒喝，好吓人，我也不敢去。
我说，这是被魔鬼控制了，精神崩溃了，折磨自己折磨别人。
尊严
尊严是什么？在这里它就是一块破旧的蓝布。
邻床女孩无法自理，什么事都在床上解决，身上还有褥疮，每天都需要几个小时处理各种私事。
病房大概只有八平米，两床相隔一米多，靠一块蓝布勉强遮羞。即使挡住了视线，声息相通，一切如在目前。女孩很好面子，每次有事，就把那块欲盖弥彰的蓝布扯来扯去，想尽量能多遮挡一些。
每当她们有事，我就紧急躲避到走廊里。其实，经过五年的医生培训，我早已熟知男女的身体区别。我仍然避之唯恐不及，觉得迟一步就是畜生。
我也在捍卫自己的尊严。
小两口才三十岁，没有孩子，应当还在婚姻最甜蜜时期。甜刚开头，苦已来到，女孩患病一年多，已转移到肝，全身金黄，大概是黄疸蔓延。
这个季节，本该是小两口四处看花的时候，今天周末，她们很可能在玉渊潭樱花树下徘徊，看色彩斑斓的鸳鸯在碧水中嬉戏。
老杜的经历也印证了胡泳“屎尿屁”的论断。
而我想说的是，真正的“屎尿屁”是这个病态的医疗体系。
近年来，保姆和护工虐待和殴打老人的监控视频经常流传到网上，相关司法案件也是层出不穷。
我想说的是，真正的“屎尿屁”是这个病态的养老体系。
北大教授、央媒记者尚且如此，那些更普通的老百姓呢？
春节在美国，遇到一位几年前移民来的朋友，他说他老妈居家养老，政府安排雇工提供免费服务。他说，这种服务类似于小时工，服务小时数需要政府根据老人的具体情况评估核定。比如，老人不能单手拿锅时，就可以有人来给她做饭，核定出一个工时；当老人的手不能够到自己的后背时，就可以申请雇工来帮他（她）洗澡，核定出一个工时；洗衣物、家务等每一项工作都有政府核准的工作时间，然后政府支付雇工的薪水。
而在美国，无论住院还是住在养老机构，都有专业的护理人员和护理助理提供服务，无需家属陪护，更没有护工这种职业。
润的驱动力很简单，就是教育、医疗和养老。
老百姓不可能永远生活在7点的节目中。
生命需要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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